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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她死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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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她死了

“衛元朝。”

他向她走近, 聲音冷硬,又喚了她一聲。

她沒有應。

狹小陳舊的屋子裏一片死寂。

他終於走到了她的床邊,完全看清楚了她此刻的模樣。

她禁閉著雙眼, 任憑他不停的喚著她的名字, 她也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。他想, 她一定是還在生他的氣, 所以故意裝睡不想理他。

只要他向她道歉, 向她解釋,她就會消氣了。

如曾經的很多次一樣。

她不會真的不理他的。

她說過, 她喜歡他,只喜歡他。他們是夫妻,是這世界最親密的伴侶,他們只有一種結果, 那就是白首不相離。

“衛知知,我錯了, 你別生我的氣了。”這是他第一次向她道歉,也是第一次向一個人這般低聲下氣,原來也沒有那麽難,“我不是真的要納妃, 我從來沒想過要碰陸瑾,我只是……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與你解釋……衛知知, 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嗎?”

她依然沒有反應。

就那樣閉著眼, 沈沈的睡著,仿佛永遠也不會再睜開眼睛看他一眼, 仿佛下一刻便要徹底離他遠去。

他下意識握住她的手。

觸手卻是一片冰涼僵硬, 再也無往日的溫軟。那一刻,晏長裕恍若墜進了布滿了千年寒雪的深淵中。

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, 幾乎要把他凍死在裏面。

可他恍若未覺,只是越發用力的握著她的手,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她的寒冷,溫暖她。

然而任憑他如何用力,她的手依然那般冷。

他沒有讓她變得暖起來,反倒被這股蝕骨的寒意侵入,身體急速降溫,也墜入了那無邊無際的僵冷中。

“衛知知,你睜開眼睛,看看我。”

“衛知知,你別睡了。”

“衛知知,只要你醒過來,我立刻終止納妃,只要你醒過來……”

沒有回應。

一直一直都沒有回應。

她不理他了。

砰——!

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巨響,似乎有人摔倒在了地上。

晏長裕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,沒有回頭看一眼,那雙墨黑的眼睛只緊緊地看著床榻上的人,不願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。

他還在等著她的回應。

“……娘娘,皇後娘娘……薨了!”

常文難以置信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轟然炸響,驚動了身後跟來的其他人,也驚醒了跪坐在床邊的新帝。

年輕的帝王猛然回首,厲聲喝道:“閉嘴,休得胡言!她沒有事,她只是睡著了!”說罷,他忽然又降低了音量,似唯恐驚醒了沈睡的人,又低聲說:“對,她一定是太累了,所以睡著了。不能吵醒她。”

他知道的,她有起床氣,最討厭別人打擾她睡覺了。往常便是他吵醒了她,她也會與他生氣的。

有時候氣的厲害了,能足足一日都不理他。

對了,一定是這樣。

所以她才不理他。

晏長裕像是忽然回過神來,他擡頭看了一眼這陳舊狹小的房間,簡陋的家具,眉頭緊鎖,臉色極冷,又似乎夾雜著一絲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亂。

她是生來尊貴的金枝玉葉,千嬌百寵的長大,除了在外時的不變,在家中時,何曾住過這般簡陋的屋子?

晏長裕知道冷宮偏僻荒蕪破舊,但之前未曾來過,如今親眼見了,才明白是何等的模樣。

之前雖然與她生氣,但他也沒想過不管。雖然面上不願服軟,但私底下可是讓人送了不少東西到冷宮來。

如何還會是這般模樣?

晏長裕沒有心思深想,此刻,他只知道,不能讓她再留在這裏。便是他們最為艱難的時候,他也未曾讓她受過這樣的苦。

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,他的妻子自然也該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,該享受世間最好的一切。

既然知道了,他又怎會再任由她住在這裏?

“我帶你回去。”

他這樣對她說,“若你怪我自作主張,不顧你的意願,那你便起來。”

頓了頓,他低聲補充:“……這一次,我不與你生氣了。你要罵,便罵吧。”這是他第一次與人服軟低頭,甚至再也不顧及那所謂的帝王尊嚴。

他只是想,她是他的妻子,他是她的丈夫,他確實該讓著她。被自己的妻子罵幾句,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。

平常百姓家,不也是如此?

只不過,他到底是帝王。帝王威嚴不可損害,她若要罵,最好還是關起門來。否則,若是被那些老學究看到了聽到了,怕是得怪她。

想通之後,晏長裕忍不住翹起了唇角。

他打橫抱起了自己的妻子,一邊對跪在地上的常文道:“讓人好好準備,朕要帶著皇後回去。對了,讓禦膳房備好膳食,她醒來定會餓了。”

常文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,仿佛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事情,眼裏一片恐懼和慌亂。

“陛下……”

常文張嘴想要說什麽,卻見年輕的新帝警告地瞪了他一眼,小聲對他說:“聲音小點,莫要吵醒了皇後,否則朕絕不饒你!”

常文面色慘白,心重重沈了下去。

他當然不是害怕帝王的威脅,而是心驚他的反應。他們都看得清楚,皇後娘娘分明是薨了,哪裏是睡著了?

娘娘的面色是獨屬於死人的慘白死灰之色。

他不信聰慧敏銳噢噢陛下看不到。

然此刻,看著帝王堪稱溫柔的面色,他心驚膽戰,一股極度的不安憑空生起,幾乎要淹沒了他。

那一刻,常文再也顧不得上下尊卑,想要開口。然正這時,不等他說話,一道嬌柔的聲音已然響起。

“陛下,皇後娘娘這是怎麽了?她還在生臣妾的氣麽?”來人正是陸瑾。她身著貴妃吉服,妝容精致華貴,整個人與這清冷寂寥的冷宮格格不入。

她朝晏長裕走近,眼裏帶著薄薄的水光,泫然欲泣:“若是皇後娘娘容不得臣妾,臣妾離開便是。臣妾沒想到皇後娘娘的氣性竟然這般大……”

她盈盈拜倒,一雙水眸專註又不舍的看著晏長裕,哽咽道:“只要陛下與娘娘不要因為臣妾夫妻失和,臣妾可以不做這個貴妃,為奴為婢也可!”

陸瑾做出這般的低姿態,配上她楚楚動人梨花帶雨的容貌,難免惹人憐惜。圍在周圍的宮人和侍衛,有些都露出了不忍之色。便是那些不認同納弟媳為妃的人,也難以去苛責一個柔弱的女子。

從貴妃到奴婢,這不僅是地位上的天差地別。

再聽得她的話,有人甚至都忍不住認為,皇後娘娘未免太霸道了一些。身為國母,不應該嫉妒,本就應該有寬容包容之心。

雷霆雨露,皆是君恩。

後宮三千,本就是自古以來的規矩。便是沒有這位曾經的五皇子妃,也會有其他女子,皇後娘娘此番行為實在是太過了一些。

“陛下……”

陸瑾沒看其他人,只水光瀲灩的看著晏長裕。她站在帝王面前,看上去是那般的脆弱可憐。

“臣妾……”

“滾!”

只不過不等陸瑾再說完,晏長裕已經冷冷開口,那雙墨黑的眼睛中沒有半分動容,唯有冷漠和厭惡。

陸瑾身子一僵,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男人,難以相信他竟然會對她說那般冷厲的話。

不僅是她,其他人也驚了驚。

“誰允許你來這裏的?”晏長裕卻是面無表情,完全不在意陸瑾是否傷心,冷聲道,“來人,把她拖下去,打入天牢!沒有朕的命令,誰也不能探望!”

“陛下!”

陸瑾呆住了。

晏長裕卻看也未看她,只忙低頭,對懷裏的人說:“抱歉,我不知道她會過來。我現在就讓她走,你別生氣。”

與方才冷漠的聲音相比,此刻,他的聲音堪稱溫柔。

陸瑾何曾見過他這般模樣,一時,心裏又是震驚又是嫉妒,哪裏願意離開。眼見著晏長裕越過她,抱著懷裏的人就要走,被侍衛制住的陸瑾再也忍不住,大聲吼道:“陛下,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,她已經死了,她怎麽可能聽得見你說的話?”

陸瑾就是聽說了衛元朝已死的消息,所以才趕來的。來此之前,她還有些不滿——怎麽早不死晚不死,偏偏在她的冊封之日死?

不過很快,她便又高興了起來。

死在今日也好。

反正她要得從來不是一個小小的貴妃之位,她要得一直都是皇後的位置。衛元朝死了,正好給她騰出了位置,到時候,她可以直接被冊封為皇後。

從貴妃升為皇後,到底有瑕疵,比不得直接冊封為後。

因為太過興奮,所以即便覺得晏長裕的反應有點出乎預料,陸瑾也沒太放在心上。她承認,晏長裕或許對衛元朝動了心。

但那又如何?

即便動了心,也沒多少喜歡。否則,晏長裕就不會不顧衛元朝的意願,同意冊封她為妃!

所以陸瑾並未太放在心上。

比起感情,她更相信利益。她手上有足夠讓晏長裕心動的利益,自然不懼一個衛元朝。

況且,感情是可以培養的。陸瑾自認比衛元朝優秀無數倍,總有一日,晏長裕只會喜歡她!

然千算萬算,她沒有想到,晏長裕竟然是這樣的反應。

衛元朝都死了,他不是應該履行他們之間的約定嗎?緣何還要把她趕走……甚至竟還要把她打入天牢!

陸瑾當然不會接受這樣的結局。

晏長裕倏然停下了腳步。

他轉身,目光冷酷的看著陸瑾,那雙眼裏仿佛凝滿了冰霜:“朕讓你閉嘴!以下犯上,詛咒國母,該誅!”

那個誅字,滿是殺氣。

陸瑾面色驚白交加,眼見晏長裕當真是要殺了她,她終於再也忍不了,幾乎是失去了的理智:“晏長裕,你瘋了嗎!你不想要我手中的東西了?!”

晏長裕蹙眉,卻是根本沒看陸瑾,而是慌忙低頭去看懷裏的人。

她還是緊閉著眼睛,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。

晏長裕一邊松了口氣,一邊又忍不住失落。

他伸手輕輕為她理了理面上被弄亂的發絲,指尖留戀的從她的臉上輕柔劃過。再擡起頭時,看向陸瑾的目光卻無半分溫度,只對侍衛道:“堵住她的嘴,把她拖下去!”

說罷,他再問沒停留,轉身便大步回了寢宮。

要睡覺,還是要回床榻上更舒服。她身嬌體貴,自然受不得這些委屈,所以他得快一點,再快一點。

晏長裕甚至用上了功夫。

半個時辰的路程,他僅僅用了一刻鐘就到了。揮退了伺候的人,他親自把她放到了柔軟寬大的床榻上。

隨後,他哪裏也沒有去,而是坐在床邊,安靜地看著她。

期間,他揮退了所有人,不讓任何人進來打擾,就這樣一個人守著她。只是她睡得太沈了,也太久了。

直到太陽落下,直到夜色深沈,她也沒有醒來。

睡得太久了不好。

他心中憂慮,終於出聲:“來人,傳太醫!”

太醫很快就來了。

不等他們行禮,晏長裕直接道:“來看看,皇後這是怎麽了?為何一直不醒,她是不是生病了?”

帝王的聲音裏滿是憂慮擔憂,但聽起來很正常。

來之前,太醫本來隱隱聽說皇後娘娘薨了,如今瞧見陛下的反應,便以為是謠言——倘若皇後娘娘薨了,陛下又豈會是這般反應?

他忙應了一聲,上前就要為皇後把脈。

結果,剛走到床榻邊,看清床上人的模樣時,太醫卻是忍不住驚呼了一聲!

普通人或許會認錯,但是大夫可不會看錯,這……這分明是死人之相!

皇後娘娘當真薨了!

“楞著作甚?還不快給皇後看診!”

晏長裕冷聲道。

聽到他的聲音,太醫卻是癱倒在地,聲音發顫:“陛下,皇後娘娘已經……已經薨了啊!”

話音未落,太醫只覺胸口劇痛,竟是被帝王一腳踢到了一邊。

“大膽,竟然敢詛咒國母,你想死不成!”

晏長裕怒不可遏,面色更冷,“朕再給你一次機會,你仔細看,必須把皇後治好。否則,朕必治你死罪!”

太醫臉色慘白,只惶恐難安:“陛下,臣……臣只是大夫,娘娘已死,臣、臣無能為力啊!”

便是他醫術再好,也不可能讓人起死回生。

……人都死了,還治什麽?

“陛下,娘娘真的走了,您……”

“陛下,奴才知道您傷心,可是人死不能覆生,您不要……”

不僅是太醫,所有的人都在說,她走了,她死了。

晏長裕想要生氣,想要斥責,想要把這些敢大逆不道詛咒國母的人全都殺了,可是胸口處像是被什麽堵住了,陡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。

他啟唇,卻是不等他說話,便猛然噴出了一口血。

“陛下!”

寢殿中一片混亂,晏長裕看到很多人向他跑來。

有常文,有顧決,有陳文業,還有很多很多人……唯獨沒有她。對了,她睡著了,自然不會來。

可是這麽大的聲音,若是平常,她早就被吵醒了。

那時她會嘟著嘴不滿的埋怨他,不像現在,她靜靜地躺在那裏,沒有一絲聲息,就像是……像是真的死了。

可是她怎麽會死呢?

她說過要與他一輩子的,如今才幾年,她怎麽能走?

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,晏長裕都沈浸在這一種虛無的空洞和靜默中。

他仿佛被扔進了一個空曠的世界中,那裏沒有其他人,更沒有衛元朝,只有他一個人。

可他不信,他要去找她。

他找了很久很久,用盡了全力,依然一無所獲。他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,看不到她的身影,在筋疲力盡時,他甚至都快分不清她的存在是真實還是他的幻想。

“陛下,皇後娘娘已經走了,您讓她入土為安吧。”有人在他耳邊說著話,

所有遺失的記憶在這一瞬間終於全部歸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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